100余位农民工和被拖欠的300余万元 法治与诚信为他们赢得胜利

  无数次的借口扯皮，漫长的等待已经让张力心力憔悴，加上从代理律师口中得知被告公司被上百个司法案件缠身，他开始准备接受这样的现实：300多万元的工程欠款要不回来了。

  这笔工程欠款，是他手下100余位农民工的血汗钱，落到人头上，少的几千元，多则一万多元，这笔钱，他们已等待了太久。在这期间，有的人继续跟着张力干，他们都以为张老板只是暂时遇到了困难，有了钱肯定会给的；有的人离开了工程队，另谋生路去了，对拿回钱也不抱希望了；有的人把张力告上了法庭，认为他是有钱故意不给，属于老赖，这样的事情并不新鲜。

  眼看事情就要顺着公司欠钱不给，老板（包工头）拿不出钱，农民工成为最终受害者的方向发展。然而，结局却是另一种。2024年7月11日，张力拿到了工程欠款，这笔钱并未在张力账户上滞留，两天之内，被陆续发到100多位农民工手上。

  2024年9月，记者先后采访了此案的当事人，代理此案的律师，承办此案的执行法官等，在对该案的还原中，这样一个结论越来越清晰：让一切峰回路转，让100多位农民工拿到钱的，是看似简单却重似千钧的几个字——法治与诚信。优良的法治环境与普通人身上的诚信和良知交织，让公平正义得以彰显，让结局温暖。

  张力在建筑行业摸爬滚打近20年，全国各地的工程都在接，对他们这一行来说，没工程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没饭吃，接工程又面临回款难，回款慢，甚至回不了款的风险。

  2020年6月24日，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派其代表曹强与张力签订了工程建设项目精装施工劳务协议，将成都某楼盘一标段精装修工程分包给张力进行施工。

  合同签订后，张力立即带着施工队进场，经过近一年半的施工，他按照合约履行了全部施工义务，工程通过了竣工验收。2021年11月25日，该建设工程公司代表曹强与张力办理了该项目的结算，并确认了剩余未支付的工程款金额。

  此时，张力的心情自然是高兴的，他估摸着在农历春节前能拿到这笔钱，手底下的100多位农民工就能过一个宽裕的年。但他没想到，签订结算合同时的一个疏忽，给他日后要账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同时也成为法庭争论的焦点。

  工程款到账的进度并未如张力所料，春节前毫无进展，春节后也没有动静，一直到2022年10月，他没能拿到一分钱。其间，他多次找过公司，找过曹强，均无功而返。他意识到，出问题了，想凭他自己要回钱，是没希望了。

  此时的张力，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可以走。经人介绍，2022年10月，他找到了四川国晴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王霞，她在建筑工程纠纷方面经验比较丰富，接手处理过多起案子。

  王霞很快成为张力的代理律师，经过梳理，她找到了问题的关键。2021年11月25日，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代表曹强与张力办理了该项目的结算并确认了剩余未支付的工程款金额。王霞查阅结算合同发现，合同上只有曹强的签字，并没有盖公司章，当时张力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王霞在接受记者正常采访时说，这必将成为双方争论的焦点。因没有公司盖章，公司会说与公司无关，是曹强的个人行为；曹强则会说是公司派他来的，有事找公司，和他个人无关。这也是法律上有一定分歧、争议的地方。这也成为张力迟迟没有收到工程款的一个重要原因，能这么说，对方给张力设下了一个法律上的陷阱。

  果然，后来的庭审证明了王霞的推断。经过充分准备与调查取证后，2022年11月7日，王霞作为张力的代理律师，将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起诉至成都市锦江区人民法院并提起财产保全申请，锦江区人民法院立案后，依法查封冻结了该公司的银行账户，两次开庭公开审理了此案。

  庭审中，双方辩论激烈。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的律师团队指出，结算合同上并没有盖公司章，签订合同属于曹强的个人行为，曹强根本不是公司员工，因此公司与本案无关。王霞团队争锋相对摆出了证据，在一起已经审结的案子中，该公司起诉另一个企业，自认曹强是公司员工，判决书证明了这一点。王霞团队将曹强追加为被告，并提供了曹强公司签订的内部承包协议等证据，表明曹强是代表公司与张力签订了结算合同。

  2023年9月25日，锦江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判决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向张力支付剩余工程款及相关利息。该公司不服一审判决，向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上诉。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24年5月13日做出二审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一审判决。

  打赢了官司，王霞并没有过多的喜悦，她深知，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这类案子，难点是执行。

  张力就面临这样的局面，深圳市某建设工程公司在全国涉及360多个司法案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限制高消费，执行标的总金额高达几千万元，且未履行的执行比例为97.98%，已有相关权利人向法院申请了破产审查。

  判决生效后，王霞团队向锦江区人民法院申请执行立案，锦江区人民法院于2024年6月6日决定立案执行，由王雪梅法官及法官助理张燕霞承办。

  该案也来到了最困难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执行。在接受记者正常采访时，王雪梅法官解释道，有很多案件在执行的过程中，由于被执行人丧失履行能力、经核查确无财产可供执行，客观上不具备执行条件，会有法院在穷尽一切措施，仍无法执行到位的情况出现。

  该案的执行进展并不顺利。在执行过程中，锦江区人民法院冻结了被执行人银行存款，另外，该案在诉讼过程中保全查封了该公司的银行账户，但冻结金额均为零。原因主要在于在本案前，已有包含锦江区人民法院在内的多家法院先后对该账户采取了冻结措施，只能轮候冻结。王雪梅法官回忆道：“当时我们的心凉了半截，内心也会觉得，可能追不回来了。”虽然不乐观，但她还是如实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当事人张力，他几乎不抱希望了。

  此案不但关系到张力，还有他背后的100多位农民工和他们的家庭，每个人单笔的金额虽然不高，但那可能是孩子的学费，可能是老人生病住院的钱，和民生息息相关。

  王雪梅和张燕霞没放弃，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她们反复排查关联案件，挖掘总对总系统（全国法院系统为提升执行效率和打击逃避执行行为而建立的一个网络查控系统）信息，并仔细核对每个轮候冻结的先后顺序，定时进行查询，但始终没有办法扣划成功。

  一筹莫展之际，转机出现了。她们在逐一排查关联案件时，发现首轮冻结案件解除了冻结措施，公司账户内尚有资金余额700多万元。因本案在诉中保全中提前申请冻结了账户资金，轮候冻结顺序排位靠前，位于轮候第三位，现账户余额清偿前两位冻结债权后，足以清偿本案全部债权。为尽快实现当事人胜诉权益，7月8日，锦江区人民法院对该公司银行账户扣划成功。7月11日，锦江区人民法院成功支款，当事人的账户收到了360多万元的被欠工程款及利息。

  从扣划到支款，仅用了4天的时间。王雪梅法官表示，能够如此快速，是因为该案属于民生案件，涉民生案件的案款支付需要及时快捷，锦江区人民法院对该案的案款支付开通了绿色通道，及时高效地保障了农民工的权益。用一句话说，拿到钱才是真正的兑现。

  王雪梅从事执行工作多年，她说，在本案中，当事人的律师提前诉讼保全了该银行账户，这一措施为本案的成功执行提供了保障。此外，申请执行人及律师还提供了该公司可供执行的有效财产线索，让法院能够迅速锁定、节省时间。

  关于诉讼保全措施，张燕霞解释道：“诉讼保全是由申请执行人做担保、在诉讼过程中对被告财产来控制、以防止其转移的一项财产保全措施，诉讼保全措施有利于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300多万元的巨款到了张力的账户，他会怎么办？是否会秘而不宣？反正底下的农民工并不知情，老板（包工头）拿到了钱不给，这样的事在这一行并不新鲜，这样的无良老板（包工头）不是没有。

  7月11日，工程款到账的当天，一个消息就在张力的新工地传开了：“张老板要发欠了几年的那笔钱了”。当时被欠薪的100多位农民工，有的仍在跟着张力干，听到这一消息，工地上热闹得像过节。

  账本上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划掉，离开了张力去别处干的农民工，他也通过转账或是熟人代领的方式，一一了账。最后，账本上只剩下两个名字，李小松和刘贵。

  李小松的情况张力知道一些，他回了广元市苍溪县老家，这几年家庭也很难，他本人患上了糖尿病。7月12日，张力通过微信联系上了李小松，两人发生了如下对话。

  李小松：张总，9500多（元），给9000（元）就好，我这两年情况很糟糕，请张总尽快打给我。

  当天，李小松便收到了9500多元尾款。收到钱后，李小松问张力要了一个地址，几天后，张力收到了李小松寄来的两件梨子，他说这是家乡的特产，请张力一定尝尝。

  刘贵的情况则更复杂，因为长时间拿不到钱，他把张力告了。当张力想联系他付尾款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他人在何处。张力尝试了多种办法，最终通过李小松找到了刘贵，将欠款一分不少付给了他。至此，最后两位“债主”的欠款结清。

  “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可以欠钱，但不能赖账。任何一个时间里都要相信法律，依靠法律。”回望持续近3年的要账之路，张力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也一样，欠我40500多元，2023年4月份起至今未给，一打电话老板就说甲方没有给，他在“准备着”，“下月就给”…。就这样子，一直拖到现在，今天是2024年10月29日了，刚刚给法院交了诉讼费，等待法院判决尽快把我的钱拿到手吧。

  这样子的事我就碰到了。我去年在山东临沂打工老板欠薪44924元至今没给。我也投诉了，老板欠我知道的工友的工资就有七八十万，我们也在找到了他们的公司，说的是今年年底解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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